◎宋赫
相声在今天已然陷入了尴尬的境地,这早已不是啥秘密了。
众所周知,相声的历史群星璀璨名家辈出。然而走到今天,在许多新兴娱乐节目如火如荼的背景下,相声却显得如此落寞,既缺名家又少佳作。
值得注意的是,近些年来,如单口喜剧、漫才、素描喜剧、即兴喜剧、开放麦等一些面貌崭新的喜剧样式却逐渐火爆起来。就观众热度而言,它们的大受欢迎与相声面临的尴尬形成了极大反差。其中,《谐星聊天会》就是这些样式的典型代表。
《谐星聊天会》是北京单立人喜剧团队打造的一档娱乐性播客节目。在录制现场,三位脱口秀演员作为主持人引导话题,全场观众都可发言分享自己的经历——与同类播客节目相比,这档节目的特点,就是观众发言构成了节目内容主体,而主播作为倾听者,则会在对观众发言进行回应和评论时运用喜剧技巧来制造笑料。自2019年上线以来,《谐聊》以其新颖的形式、出色的喜剧效果和优质的内容收获了大量粉丝。在现场,观众爆发出的笑声常常能够保持三个小时以上的热烈;而在线上,《谐聊》每期节目播放量也都能占据同类节目的榜首位置,就像观众评价的那样,“《谐聊》迟早火遍全国”。
这样的成绩让人赞叹,也引人反思。
毫无疑问,《谐聊》成功的原因是多方面的,有利的客观环境是其发展必不可少的条件,但它自身的优点也是不可忽略的。而这正值得所有相声人注意——为什么有人愿意花三四个小时参加《谐聊》录制?为什么在相声现场观众没有这样的热烈?为什么近年来人们提到相声总是关注一些“无谓”的事情而非艺术本身?如果能仔细审视《谐聊》,并从其成功经验中得到些许关于相声艺术实践的启示,进而让观众听相声时也能笑得过瘾,那真是善莫大焉。
尽管《谐聊》中的喜剧技巧与相声并不同源,却时有异曲同工之妙。《谐聊》主播在回应观众发言内容时,所运用的所谓“冒犯”“吐槽”“接梗”“call-back”和“预期违背”等手段,基本都来自西方的脱口秀喜剧话语体系。相声积累到今天也有着大量成型的致笑技巧,这些技巧或于口头,或于书面都有传承。有趣的是,结合具体情境来看,二者的喜剧手段,以及其体现的致笑方法,除了名称不同,本质基本都是类似的。
比如《谐聊》主播通过回应对方来致笑,这就相当于相声中的“翻包袱”;“翻包袱”可以通过突出对方的滑稽性来致笑,也可以借制造曲解和附会来致笑,而《谐聊》亦是如此;主播们常用的“call-back”手法在相声中则叫作“翻瓤子”;而他们使用的“预期违背”手段实际上就相当于相声中的“正里拢,歪里使”……既然二者的致笑技巧如此相似,为何结局却是一“热”一“冷”,反差那么大呢?
显然,《谐聊》之大受欢迎和追捧的“秘诀”并非仅仅只是手段和技巧,更主要的还是对内容的深入挖掘,是源自观众真实生活的再度呈现,打通了与观众的情感联系。
在内容上,《谐聊》的初衷是“找到意义对面的荒谬”,每期都会有一个话题,如亲子、解压、职场,甚至具体到朋友圈、赚钱等方面,这些话题都经过了仔细挑选以保证贴近大众现实生活,对观众而言有天然的亲切感。并且,由于观众发言分享的是亲身生活经历,这种真实性所产生的强烈共鸣便不言而喻,这是那些生编硬造出来的段子不能比的。不仅如此,由于所有观众都有发言机会,因此观众欣赏时会更加聚精会神,“给耳朵听”,注意力和情感完全被内容吸引,于是便可以真切感受其中内涵。只有现场的每一句话都在观众心中留下深刻印象,主播们的喜剧技巧才能直击人心,搭中“喜脉”,引爆笑声。
这一点正是当下的相声节目没有做到的。
如今的相声舞台上,是“打不完的灯谜,对不完的春联,反不完的七口,学不完的哑语”,即便时有翻新,也大多换汤不换药。尽管一些创作者有较强的新作意识,主动关注现实生活,但受限于个人经历,对这种生活的反映大多浅尝辄止。这就造成相声舞台上呈现的内容大多出于空想,很难让观众产生熟悉感、亲切感。其实,相声作品的内容要贴近生活本已是老生常谈,可惜落到实处时却往往力有不逮。
事实上,相声以及一切喜剧类艺术殊途同归,最终目的都是为了让人笑。尽管没有技巧就不能让人笑,但创作不能只有技巧堆砌,还要让内容引人关心,《谐聊》制作人吕东说过:“哪怕喜剧技巧再丰富,内容上没有思考也会变得虚无。”经营内容就是为了让技巧的效果充分发挥,让包袱获得生命力。
遥想那些经典作品,《着急》里的“听说过两天副食品要涨价了”;《虎口遐想》里的“估计什么也追认不上了”;《特大新闻》里的“初级阶段”……告诉我们,有时即便只是一句话,只要是观众熟悉的、来自真实生活的语言,就能够让技巧充分发挥,达到极好的喜剧效果。
脱离了真实生活内容而玩弄技巧,只能换来观众的冷漠。“内容至上,真实至上”,我觉得,从《谐聊》的火爆中或许能给我们今天的相声提供一个清醒的思路。
供图/单立人喜剧